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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走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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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走水

翌日, 沈綏頭疼著醒過來,下人送來醒酒湯,沈綏不是喝醉了會忘記事的人, 看見褐色藥汁裏頭倒映著自己的眉眼之時,已經想起了昨夜。

他捏了捏眉心,有些懊惱。

她分明是恨著他的,也並不喜歡他, 他怎麽就因為她的幾句謊言那般歡喜?

沈綏越發覺得荒唐, 將醒酒湯一放,便披衣而起, 離開了毓寧宮。

他走的時候,東方尚且是魚肚白,滿庭玉樹瓊花與花燈紅綢, 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如飛雪掠過眼前匆匆逝去。

他想,昨夜應當是有煙火的, 她是喜歡煙火的, 也不知瞧見了沒有。

這一年的這一日,對他來說依舊是一個很平凡的日子。

平凡到不久後想起來, 心如刀絞。

年節過了不多久,烏雷送來信和禮物,烏春看過之後,小心收了起來。

時日漸暖, 冰雪消融, 大地葳蕤,很快就要到沈綏和成靜儀的婚期了。

說是按照禮節來, 宮裏的下人們準備起來,便一板一眼地準備, 沈綏一分多的待遇都沒給成靜儀。

只不過成靜儀住的地方和烏春的院子挨著,偶爾透過窗子還能看見忙前忙後修繕宮殿、布置婚事的下人們,那紅布和燈籠在眼中瞧著刺目極了。

“娘娘,您看要不要尋個您午睡的時辰,再讓他們來搬東西,或者晚上您歇息了,讓他們打著燈籠來……”阿貴小心翼翼問。

烏春擺擺手,“不必了,你們這些當下人的也不容易,沈綏不在,你們隨意就好。成姑娘早晚也是要嫁進來的,你想啊,我若是現在看不過眼,難道以後就看得過眼了嗎?還不如想開些,給自己過過清閑日子。”

“娘娘通透。”

驚蓮道:“阿貴,前些日子娘娘未被封鎖的時候,你和澤安王傳話,也算是幫了娘娘不少,這是一點賞賜,你收著,待娘娘走後,你就趕緊出宮吧,經商或者回鄉都好。”

阿貴奇道:“何出此言?娘娘這麽快就要……”

烏春微微一笑,“這是好事。”

“奴才明白,不該說的絕不會說。”

在沈綏娶成靜儀的前幾天,烏春做了個很長的夢。

夢見前世的梨花白霞之下,她長久地望著他會歸來的方向,那時候就連紅墻的顏色都是明媚鮮艷的,她所有的少女的天真,都安放在這個男人身上。

沈綏終於回來了,她已落了滿肩的雪白。

“殿下。”烏春矮身,被沈綏托起來,手掌拂去她肩上的花瓣。

“一段時日不見,愛妃怎麽變傻了許多。”他玩笑道。

彼時她看不懂他的笑容,以為他也是真心的,在大梁皇宮,他的確是她唯一的倚仗,前世被吊上昭天塔之前回憶中的諸多溫暖,都和沈綏有關。

他一笑,烏春就臉紅,“臣妾才沒有。”

沈綏的目光忽然落在遠處,“那是什麽?”

烏春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,只見紅墻下空空,什麽也沒有,臉頰冷不防觸到一抹溫熱。

是沈綏低頭吻了她。

一轉頭,便對上他似笑非笑的黑眸,烏春如觸針尖似的縮回視線,“殿下是三歲小孩嗎,這般戲弄我。”

沈綏欣賞著她臉上的陣陣粉霞,透出幾分風流的意味,“這怎麽叫戲弄?要不要……做點小孩子不能做的事?”

在宮裏期待與等候的時日中,除了涼透肺腑的穿堂北風,其實也有一些叫人分不清真假的、他們最純粹的時候。

烏春總是會跟沈綏說,“我想要看日照黃沙的瑰麗,想要看雪滿天山的詭譎,想要看雲蒸霞蔚的怡然,殿下,有生之年還能帶我去嗎?”

沈綏用手指剜了一下她的鼻子,“什麽有生之年,說得好像你我命不久矣一般。”

他臉上的笑意很淡,烏春以為他只是不喜歡這個話題,可後來才想起來,他分明連前段話都沒有回應,想來也是覺得她可笑。他一介要做江山之主的人,怎麽可能陪她浪跡天涯胡鬧?

“可是殿下分明是不信這些的。殿下從來不信一語成讖,從來不信鬼神命運之說,殿下說過,您只信自己。”

沈綏並不反駁,“我確實不信。但你日後少說這些話。”

烏春洩了氣似的,“知道了。”

他是隨手就能扔掉他自己的平安符的人,每次經過世人敬仰崇拜的寺廟時,從來不會多看一眼,宮裏祈福的儀式,他向來只坐在角落。

若真有神佛,怎會縱容人間諸多不公?若是有,應是神佛無能,不如人力!

夢裏的梨花紛揚如雪落下,預兆著一場盛大的離別。

火光從天邊一路蔓延,像一條勢不可擋的磅礴巨龍,在她等待沈綏的時候,毓寧宮燒了一場無處可逃的火。

她在火海裏,感覺不到疼,只隱約看到燎人的火焰中,有一人踉蹌而來。

是你嗎,沈綏?

“哢噠。”枝丫斷裂的聲音將烏春從夢中喚醒,天色欲曙,窗戶紙的一片慘白中卻透出幾分不遠處亭香殿的喜慶紅色。

烏春陣陣恍惚,手背上一滴冰涼,才發覺自己不覺間落了淚。

“殿下,您怎麽哭了?莫不是想家了?我們很快就可以……”驚蓮給她擦眼淚。

“抓緊收拾罷。”

……

沈綏娶成靜儀是在一個初春綻蕊的晴朗日子。

這一日風平浪靜,尋常的帝都街巷,尋常的春風吹拂,就連街邊的辛夷花都如此尋常。

他穿著火紅的嫁衣,像穿著一副旁人的皮囊,鳳眸裏瞧不見任何娶親的喜悅,底下人連祝福的話都不好跟他講。

不過他上次娶正妃也是這般神情。

納妾的流程覆雜,但沈綏接了成靜儀之後,不用拜堂,只需要讓成靜儀給正妃磕頭敬茶即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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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靜儀坐在小轎子裏,這轎子比前世嫁給沈珩要小不少,不過她不在意,她只在意最後的結局,為了過上好日子,她做出點犧牲忍讓也沒什麽。

沈綏在將軍府完成了一系列禮儀之後,騎著馬在前面,夾道兩側是如浪潮般的歡呼和祝賀,皇族娶親,布衣百姓跪了一地。

他在幾乎能淹沒他的嘈雜聲中,依稀回想起了當年。

當年娶烏春的時候,好像和今日一樣,卻又很不一樣。

都說他們令世人不齒,這樁婚事只是陰差陽錯。而沈綏除了那夜的差錯,在接下來的幾乎一月時間內,都沒有碰過烏春。

哪怕是新婚夜。

新婚那夜,他用喜秤挑開她的蓋頭,之後這柄寓意著稱心如意的吉祥物就被他扔到了一邊。

他還記得她那雙怯生生望著他的眼,像只惶恐不安的小兔,不過,那雙眼確實是好看的。

先前不曾細看,那夜就著滿殿花燈紅燭,才發覺,南疆女子生得嬌美的傳聞並非謠言。

她耳垂通紅,兩只手緊緊抓著膝蓋上的布料,聲音細若蚊吶,“殿下……”

沈綏漠然移開眼,打斷她的話,“其它禮節就免了,你我本就只是陰差陽錯,做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便好。天色不早了,你今日已經沐浴過了,吃些東西後歇息罷。”

她的手抓得更緊,在他將要離開的時候,纖細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袖角。

像是為了自尊,也像是為了她背後南疆的尊嚴,她話裏帶著一股倔強,“可是我是殿下娶的正妃,若是不按照禮節來,是不是不太好?”

沈綏當時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,誠然,他並不喜歡處處遵守規矩的花瓶。

“你我做了什麽,旁人又不知道,我已將毓寧宮封鎖,下人也屏退,他們聽不到這邊的動靜。”

烏春的臉更紅,還來不及松開手,他已經擡臂,將袖子從她掌心拽了出去。

回想起來,那一夜她在逢春殿,他在宣陽殿,相安無事地度過了。

那夜對她來說,是冷清的。

這個正妃在一個月內都沒有能夠亂他的心緒。

失神之間,沈綏已經入了皇宮,還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到毓寧宮。

天是蒼青的,像她毅然為他辯駁,拽著尚宮的鞭子不放的那日。

就是從那時候起,他才開始夜裏到逢春殿去,之後,便戒不掉了。

後來他外出征戰歸來,她卻像是換了一個人,那些約束她的條條框框都消失了,像是死物有了生命。她生著渾身的刺,是荊棘深處的赤薔薇,他偏要將她的刺一根根拔下,像想要馴服一匹野馬,要她乖乖聽話,要她滿心眼裏都是他。

可她偏不,他不喜什麽,她便做什麽,存心膈應,存心戲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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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她恨他。

恨就恨吧,索性一刀兩斷,她過她的快活日子,他納一個妾室。她不愛他,他怎麽可能卑微如泥地央求她的愛?

不知走了多久,還沒到毓寧宮,卻看見毓寧宮的方向升起滾滾黑煙!

沈綏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,比宮人們都快——走水了!

身體比腦袋先一步做出反應,勒緊韁繩,騎馬奔馳而去!

成靜儀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,心裏隱約有不好的預感,撩開簾子,問旁邊的丫鬟,“怎麽了?什麽人敢在宮裏這般飛馳?”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

丫鬟面如土色,“小姐,毓寧宮好像走水了,殿下騎著馬過去了……您恐怕要在此處侯一段時間了。”

成靜儀恨恨咬牙,重重地靠回轎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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